我在高级专家门诊工作的这段日子里，每天给病人找科室找医生是我的工作内容之一，但是那天，导医却说有病人找我。那个老人皮肤黝黑、瘦骨嶙峋，背已然驼成了一个直角，远远看去，就像一根被压弯的老树枝。

因为印象太深刻了，我一眼就认出了他。老人耳背，沟通困难，说是找熟人，但却说不出熟人的名字。导医陪着他从门诊西边找到东边，兜兜转转问了好几个诊区。直到他看到我的时候，脸上才露出了笑容。他不停地向我描述上次看病的经历，我向他点点头，其实我都记得。

他是一位五保户，今年2月初来过医院一次。当时为了挂高级专家杨涛主任的门诊号，起早从镇上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。当他得知号源已经挂满后，在大厅徘徊许久，非常落寞无助。

他用渴望的眼神看着经过的每个医护人员，欲言又止。

门诊部主任宋国琴得知这一情况后主动找到他，帮忙和杨涛主任沟通，给他加了号。

这个老人看病真不容易，由于耳背，沟通困难，杨涛主任也是费了好大功夫才问清楚病情。

考虑到老人的听力和记忆力，杨主任又耐心帮他把要做的检查、药物的用法，还有下次复查的时间都写得清清楚楚。我再三叮嘱老人把纸条收收好，还留下他的联系方式以便下次复查时提前通知他。

哪里知道他看完门诊后并没离开，而是找了张座椅，我想他是在等下午回家的班车吧。

人来人往，这个老人就像一团不起眼的影子缩在角落里。导医小黄下班的时候，注意到了老人，就给他买了份快餐送去。

如果不是今天看到这张脸，我都快忘记这回事了。

于是，我大声问他：“爷爷，您这次是来复查还是看别的专家啊？”

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，额头被笑容堆出了深深的皱纹。苍老的脸庞，刻满了生活的沧桑。

只见他转过身，从导医手里接过一个麻袋。

打开麻袋，里面是一堆新鲜的菜蔬，最上面压着一个红色塑料袋，里面装着几个菜瓜。

老人说：“上回又是给我加号又是买饭，太麻烦你们了……这些菜是早上刚采的……我不会用手机，你们上次给我写得很清楚，我就照着它来，真的多亏了你们!”老人一边说，一边弯着腰艰难地翻菜。

我望着这堆沾着露水的蔬菜，和老人那嵌着泥巴的指甲。想到清晨的白霜，想到正午的烈阳，还有那寂静的夜晚、孤独的星光，感动的涟漪在我的心头荡漾…

接着，老人的眼圈开始泛红，他哽咽地说道“我没有小孩，人老了也没用了……太谢谢你们了，不嫌弃我老头子，对我这么好……有你们，我在城里也有亲人了。”

那一刻，我沉默了。

我们只是开口的时候多了一份耐心，帮忙的时候多了一份爱心，却让这个淳朴得像大地一样的老人铭记于心。

在他眼里，我们不是亲人，却更像亲人。

从懵懂少年到白鬓如霜，从上夜班会害怕的小女孩到抗疫大白。因为这身白衣，我们承受过不被理解的心酸与无助；也正是因为这身白衣，我们成为了病人最需要的人。

风起，我们逆风而来；

风停，我们默默归去。

眼神交汇的那一刻，我们不仅仅是最熟悉的陌生人，也是最希望他们痊愈的亲人。